書名 和平的代價:貨幣、民主與凱因斯的一生
原書名 The Price of Peace: Money, Democracy, and the Life of John Maynard Keynes
作者 Zachary D. Carter
譯者 賴盈滿
出版商 春山出版
出版日 2022-11-22
ISBN 9786267236024

這本書是傳說中的智程大大在 Facebook 上面推薦的,覺得描述內容很有趣就買了,其實看很快,應該五月左右就看完了, 只是心得一直拖稿到現在才發;個人覺得值得推薦,裡面的經濟學知識沒有太艱澀,可以當個一戰、經濟大恐慌、二戰時的經濟簡史來看。

大綱

全書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部分:
第一部是凱因斯從 1914 年因為一次世界大戰而被招入倫敦政府內閣、經歷巴黎和會的破局、經濟大恐慌、希特勒崛起, 並在二戰時負責美國對英國援助,在二戰後參加布雷敦森林會議並隨後過世。
作者在各階段,都對當時的經濟狀況做了簡單的說明,例如一戰導致國際交易完全停擺,本來可預期的遠期交易變得完全不可靠, 恐慌使倫敦英行的黃金被大量提領;亦或是英國在一戰後企圖恢復金本位制,結果導致英鎊大幅升值影響到英國產品的出口, 在英國國內引發一陣經濟問題乃至於衍生出社會問題。
歷史上的事件都在作者這樣簡單明瞭的因果敘述下變得淺顯易懂,就算對凱因斯本人的私人生活沒興趣, 也能當一本 20 世紀初期的歐美經濟史來看。

第二部則是從凱因斯過世後,一直到大約是柯林頓為止。
凱因斯學派在美國開枝散葉,新成立的經濟學變成直通政府部門的直達車,忙著丈量國家的現況,為歷任總統提出政策與治國解方。
因為美國戰後麥卡錫主義橫行,主張政府介入經濟、帶著左派色彩的凱因斯成為保守派的箭靶,有著類似主張的學者紛紛遭到清算; 僅剩主張經濟學就像物理或數學一樣,可以用各種指標來描述與預測的數理經濟學得以存活,也成為美國凱因斯學派的主流。

諷刺的是,儘管在政治上美國拒斥凱因斯學派,及至今日沒有任一任政府敢明言自己依循凱因斯的道路, 但美國在戰後已經轉為信用本位的國家,國家政策在經濟上扮演了更吃重的角色,致使無論民主黨或共和黨當政, 大體上都依循著凱因斯的經濟政策。
一切的一切都引領我們來到後記:2008 年的雷曼兄弟危機爆發,在這短短的數頁中,雷曼兄弟危機引發連鎖反應, 造成美元體系的金融危機,逼使歐巴馬政府採取大規模的紓困來解除危機。
經濟的前景還未可知,後人究竟能不能從凱因斯的學說中找到出路,讓未來不致重蹈凱因斯當年的覆轍?

心得

下面打的不只是讀書心得,而是個人這幾年對經濟的一些心得,大概是從 2015 年左右關注虛擬貨幣熱潮時出現的想法, 只在 blog 上稍微整理過 ,就藉這篇的心得來發一下。

交易

經濟的根源在於成立交易的能力;交易的目的在於交換物品或是服務,原動力是人類的生存本能與欲望。
給 10 萬年前的社會美金鈔票或是黃金是沒意義的,那不能進行交易,對他來說值錢的東西是黑曜岩或是縫衣針, 那才有價值與繼續交易的能力,金錢並不是經濟的基礎,以物易物的歷史遠比金錢早,也持續到相當近代; 同樣的,如果全世界只剩一個人離群索居,經濟這個詞並不適用在他這樣毫無交易的生活上。

而提到交易基本上不脫兩個面向:基準與趨勢。

基準

去年冬天一位在曼谷工作的朋友回來台灣,我們在敦化路的某間餐廳聚餐,聊著泰國與台灣的差別, 那時他朝著餐廳的某根柱子一指:這根柱子如果在曼谷,可以蓋到二十層樓。
為何,因為曼谷沒地震,建築不用這麼耐重,可以想見在台北跟曼谷蓋房子,鋼筋水泥的量肯定是不一樣的。

這個就是交易的基準。

因為人類的習慣、法規、文化,會創造出不一樣的生活方式和交易的基準,這個基準會形成一個定錨, (除非有特別因素)交易會被鎖在一個變化不大的範圍內。
簡單舉例來說,基本工資就是一個基準,如果你要請一位無技術的勞工,給的薪水大概不脫基本工資太多,形成一個定錨。

除了真有價格的,也有更多虛擬的交易基準,例如我在日本跟台灣租車時,日本租車是規定還車時必須加滿油的, 沒加滿還會跟你加收一筆比市價貴的油錢;而台灣不一定,所以我就租到一台快沒油的機車。
我推測日本是你用多少,就買多少油,沒有妥協空間;台灣則是看你要用多少,自己加多少,如果你厲害估得準, 你就可以省一點小錢,靠小聰明省小錢是台灣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。
無所謂好或壞,這就是交易基準,你不會在台灣開租車行然後要大家要加滿油才能還車,大家會氣死。

趨勢

有了交易基準,交易的另一個面向就是交易的趨勢,也就是在成長的跟在衰退的
致富的重點在於尋求更快的成長速度,不是成長得比別人快,就是衰退得比別人慢,這個衰退有兩個層面的, 一個來自時間的無情,例如水果顯然不是很好的投資標的,爛掉的東西不但沒價值,還要付錢請人清運; 一個來自社會與人心迭變,例如台積電 683 梯的還在想什麼時候可以解套。
成長速度是比較出來的,速くもっと速く,我覺得最能體現追求更快成長的一句話,是財報分析時會出現的營收成長不如預期
仔細想想這句話表達的,營收是指一家公司的淨收入,基本上營收是正的就已經在賺錢了, 但這樣不夠,我們要營收成長,意指賺得比去年多;但連營收成長都不夠,要營收成長夠快,否則就沒有投資的價值。
有什麼比這簡單的一句話,更能體現出經濟競逐成長的瘋狂本質呢?

金錢

我們社會發明了金錢用來當作交易的媒介,因為日常交易時金錢會比以物易物來得方便,但它只是媒介, 金錢的價值是相對於它能成立的交易,重點還是要回歸交易本身,交易才是價值顯現之處。
世上並沒有所謂的保值,保值的白話翻譯就是,你選擇持有的東西,無論是法幣、黃金、債券、股票或是水泥房子, 在未來比起其他東西有更多機會達成交易。

只用金錢絕對值來評估有錢與否,可以輕鬆舉出如下的反例:

  • 請問月薪 10,000,一碗白飯 10 元跟月薪 100,000 一碗白飯 100 元,哪個人比較有錢?
  • 拿出 40 年前的報紙指稱一棟房子只要 15 萬元,還比現在一坪便宜,但 40 年前的薪資水準又是多少?
  • 或者會有圖片指稱股市永遠是低點,即便是泡沫破裂前的股價,長期來看也是低點。 這種話基本上來說就是幹話,股價從 3000 漲到 6000,物價從 100 漲到 300,請問這樣股價算上漲嗎?

基於同樣的原因,我一直對聯合國的貧窮門檻 感到不解, 各個地方怎麼可能都用美元當作基準,有些地方如果以物易物或是資源透過自然採集,你要怎麼定義生活的成本?

平衡

我們國中就聽過供需法則了,其實它所隱示的,就是因為趨勢而造成的基準漂移
比如說,如果生產消費都沒什麼變化,大家接受的高麗菜就是一顆 50 上下;但當颱風來襲,趨勢就會漂移到 100。
平衡沒什麼不好,事實上大家都依靠平衡在過活,穩定的交易環境讓我們能計劃未來的收支, 無論是個人性質像明天三餐可以吃多少、明年想出國滑雪的費用;大至公司要決定生產多少貨、要叫多少料、要不要再請人。

回歸平衡的時間有短有長,但最終一定會回到平衡;觸發趨勢也不全然是上述的天災,也可能是人為的政策像是減稅。
今天政府宣佈減稅,每個人繳稅時都多了一筆額外之財可以使用,多出來的錢就會慢慢推升物價或者房價, 直到兩者達到新的平衡,所有的交易都來到新的基準點。

之前就有朋友覺得台灣物價究竟出什麼事,什麼都貴,美國日本都比台灣便宜。
但我覺得這種比較沒任何意義,原因是:

  1. 如上一章所述,你必須考慮所得否則單純比物價沒意思。
  2. 假設真的薪水高物價低好了,多的錢總是要有地方去,總有地方必須把這些錢花掉, 漲房價、繳稅金、衝醫療費用或是其他你短期看不到的生活成本。

如果說得白話一點,就是:

每個地方都會有均標,你在均標之上就是爽、均標之下就是不爽;跨過國界的比較就好像用數學均標去跟國文均標比較一樣。

當然,這不表示比較是沒意義的,我們稍後再回來這一段。

成長

稍微整理一下我的觀點,經濟的基礎是交易、交易的基礎是成長,

我們幾乎可以斷言:沒有人喜歡貶值或是賠錢,事實上人類對損失極其敏感 , 非不得已絕不做賠錢生意。

為了賺錢就要競逐成長。

成長的方式各不相同,我個人的心得,是用餘裕來分類。
例如發明機器,讓生產速度更快,用更低的成本生產出更多的產品、或是用相同成本增加附加價值,就屬於讓餘裕增加的成長; 相對的,如果是透過精簡人事、增加工時、削價競爭等手段,就會落入縮減餘裕的成長。
縮減餘裕並沒有不好,但它可能帶來風險,例如哪天急單湧到,餘裕少的工廠很可能就無法接單造成損失 。 另外餘裕縮太少對社會福祉不佳,國家通常會就此項介入。
例如為什麼會規定工時上限為每日八小時,超過就需要加班費?為何不是完全自由的市場讓勞資自行交易?
餘裕這件事也是有基準和趨勢的,很早以前週休一日才是正常,但時至今日週休二日已是規定,甚至開始有週休三日的實驗。

但如果成長停止了呢?或者單純成長不夠快呢?
在停滯下分配資源是痛苦的,同樣的人現在必須競逐即將變少的資源與收入,輸家將面臨被迫降低生活水準, 只消想想薪水不漲而物價飛漲的情況就知道有多痛苦了。

所有東西都有成長的極限,比如網路上流傳著不知真偽的故事:

某牙膏廠(註:真的牙膏廠不是Intel)的員工提案將牙膏口徑加大 1mm,因此讓當年度的銷量成長達標。

假如這個故事是真的,請問再下年度該牙膏廠該如何達標?再加大 1mm 嗎? 這樣大概不久的未來變成用水管噴牙膏在嘴裡刷牙,想也知道不可能。
白話一點,長期來看什麼東西都是老鼠會,當你的成長速度不足,以致於落後於社會整體成長,就是老鼠會爆破的時候。

不正常的交易

一般交易所指都是你情我願的交易,但是世界上就是有些被強迫的交易,例如:

  1. 必須:你不吃飯會死,所以買食物這個交易非達成不可,你不買就算了,去吃樹葉啃樹皮啊。
  2. 寡佔:假設 Intel 獨大,你要 CPU 就要跟 Intel 買,就算它只賣 Pentium 3 你還是要花大錢吞,不然就不要用電腦。
  3. 暴力:你不買就打斷你的手,你就會乖乖買了,就算 10 倍價也會乖乖掏錢。

這些是沒得選的,所以我們會看到美國的胰島素高價到起爭議 , 畢竟你不爽就不要打。
我覺得同理也可以解釋醫生為何是高薪族群,或者早年的文章抱怨為何醫院可以收掛號費修車廠不行, 又或者為何醫院就是有本錢拒絕信用卡進駐 , 因為生老病死這個交易你逃不過,拿現金再怎麼不便你就是要繳,不繳錢就是在家等死。
為什麼殯葬業給人黑白道介入的印象,甚至曾出現敲詐的討論 ? 因為處理死亡逃不過的,掌握死亡的交易就是保證未來的營利,比 Youtube Premium 還要穩定。

一般我們會泛稱這樣的狀況為市場失靈,社會之所以組成國家,一部分的重點就在於管控市場、消弭強迫的交易。
因此,我們會看到有些國家透過公權力分裂寡佔集國等措施,在關鍵民生產業,例如水電通信上採用國有化, 對於食物,也或多或少會採取國家補助、肥料機具貸款、保障糧價收購等方式來確保生產 ; 透過執法對付私人暴力更是國家成立的基礎。

想通這點就知道所謂的完全自由的市場根本不可能存在,國家的任何管控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交易的進行。
根據我國的航空器飛航作業管理規則 , 飛機的空服員規定是超過 20 人必須有一位客艙組員,50 人以上每多 50 人要多一位;對休息時間也有嚴格的規定。
就航空公司節約成本立場,反正飛機都這麼安全了為什麼不能不派組員就好,但不行,國家評斷如果真的出事, 沒有空服員領導會造成更大的生命損失,因此國家強制飛機要飛就要有足夠的客艙組員。
我們絕不該因為跨國企業富可敵國就輕視了國家的影響力,上述因為飛安而定下的規定, 使空服員的罷工獲得某種形式上的國家撐腰,相較於其他產業的罷工也更容易成功。

當然國際上是沒有一個超然機關的調節經濟與執法,因此這裡所謂不合理的交易,在國際上是無比正常的事情。
二戰期間的德國就是透過強迫佔領區的接受不合理的交易 , 來維持國內的成長。

德國派軍隊到周圍武力較弱的國家「協助穩定局勢」,配合實施德國擴大內需的計畫,然後用便宜的價格來輸入農產品和礦產品。

這其實就是赤裸裸的暴力,賠本生意沒人做,但槍桿子下你不得不做,過節約生活很痛苦,但總好過連命都丟了。
就這點來說,其實可以算出國家養軍隊的成本,因為若是輸掉對一地的控制權,所有交易趨勢都要重整、過渡到全新的穩態, 在暴力之下所有交易媒介都是無效的,暴力是最有效的貨幣。

交易的贏家

由於物質是有限的,一但我們選用某個發行量固定的交易媒介,必然出現的問題就是:誰是贏家,而誰賠錢?

  • 選用米當交易基準,那麼田最大、土最肥沃的人可以獲得最豐厚的利潤。
  • 用 BTC 作為交易基準,那麼中本聰跟早期進場的人就是最大贏家。
  • 用美元作為交易基準,那麼聯準會就是最大贏家。
  • 禮崩樂壞,那麼持有最多子彈的人就是最大贏家。

交易場的贏家能夠調動更多的資源,有餘裕承受風險,好比投資一億元,年報酬率只要 1%,就能等同投資一千萬元年報酬率 10%, 而 10% 報酬可不是天天有,手裡握有更多資產,能創造出前述比較快的成長速度壓倒對手。
注意這件事和你是什麼政治制度民主或獨裁、國家經濟或市場經濟、私有化還是國有化全然無關, 資源多就是多,少的一方就有高機率會賠。

但是贏家是有極限的,想想資源完全集中的情況,好比全世界的貨幣都由一人持有, 或是所有人都在 ETORO 上面複製 steve 的交易,此時的貨幣和股票市值還有任何意義嗎?
價格是由交易決定,高度集中意味著無法維持足量的交易來支撐它的價格, 這意味著交易場的趨勢正在重整,會有其他交易量成長更為迅速的東西取代現有資產。
所以說遊戲的贏家最怕什麼?它們最怕沒人跟他玩遊戲
想要打贏圍棋大師,方法不是什麼第一手天元,而是去隔壁下西洋棋…… 或者你可以用暴力成立交易,把棋盤翻了往他臉上砸,我個人是不太推薦這招。

當然,現實不會跟你來這套,社會有很多方式讓你照著規則走,就如上面說的不正常的交易,人活著總是要吃飯,要有地方遮風避雨, 所以飲食和買房的需求才會被列為剛性需求。

信用的未來

在古代,因為交易媒介的價值來自於銀本位或金本位,因此發行的貨幣量是有限的,這時候貨幣只是不同價值的黃金。 這個時候的破產其實很好懂,就是黃金儲備用完了。
但就是在這本書的中段,一戰爆發致使各國相繼放棄了金本位制,改採信用本位制,不同於黃金本位, 信用本位根本就沒有破產的衡量指標,這也讓一戰成為國家信心的總體對決;放棄金本位是沒有回頭路的, 信用本位對國家來說能更有效的在市場上籌集資金、創造交易,比起金本位制能實現更快速的成長, 壓垮信用程度比較低(無論這個低是來自實力不足還是選用了金本位制)的國家。
由於幾乎沒有資金成本,對放棄實質本位改採信用本位的國家來說,足以發行無擔保的錢來慢慢擴張交易規模。

信用本位解決誰賠錢的方法,就是印錢支持交易。
市面上的錢變多了,大家都能賺到錢開心交易,在不正常的交易上,由政府發債吸收掉一切負債, 比如說公糧收購機制由政府出錢收購,保證食物供給的交易不會斷掉,虧損則由政府承受, 整體社會就是在持續的交易中螺旋成長上去。
你說難道大家都不知道,雖然我薪水從 100 變 120,但食物也從 10 元變 12 元嗎?我的答案是大家真的不知道
正如書中一部分所述,人們對預測經濟未來的根據少得可憐,與其說是預測不如說是猜測, 反正帳面有漲大家就容易忽略,好過帳面上的損失那麼刺眼。

簡單來說,信用本位的任務就在於:

如何善用政府的負債,把通膨均一散佈在每位國民身上,不要讓太多的人跟不上成長的步伐; 或者說白話一點:怎麼從時薪 100 成長到時薪 1000,同時政府負債從 1 億變 10 億?

這種事情只有信用本位的國家能幹,因為金本位制計價單位黃金是無法憑空而生,手上有一錠金子就是有,沒有就是沒有。 而信心是個概念,只要大家對國家有信心、對社會的持續交易有信心,貨幣就能無限生成。

但我比較悲觀,我覺得這種信心本位擴張有它的極限。
畢竟你鈔票面額發行到 10,000 大家可能還追的上,發行到 1,000,000 大家撐得住嗎?

應該不會有人能接受一罐牛奶一萬元、一棟房子一兆元然後國債規模 10^18 這種事,儘管就倍率來說是等價的, 但數字大到超出人腦能理解的範圍,人類做為交易的主體, 顯然不太可能接受這樣子的經濟體制,因此信心本位最終還是要有爆破的一天。
事實上把信用本位玩到風生水起的美國,每次吵國債就是在吵這回事,究竟美元的交易還能不能支撐它的價值以及如此高的負債?

可能的解法

我知道滿多人想看美國爆破的,我認為這個爆破發生有兩種可能性:

  1. 有人在國際賽局上擊敗美國。
  2. 美國自己內亂導致國內交易規模大減,從而讓美元體系失去信任。

在 1, 2 都沒有突發事件的狀況下,高機率美元體系還是能正常運作;我個人是覺得 2 的可能性高一些些,但這就有待時間證明了。

如同開篇所說,交易有它的慣性存在,要打破這個慣性不是容易的事,但這是一把雙面刃, 難以打破美元霸權的慣性也代表難以逆轉甚至緩和問題,一但踏入信用本位制就難以回頭, 主動減低債務表示要打破諸如靠債務支撐國家交易、產業補貼等穩定的獲利體系,面對國家抽手的衰退。
而我們早年留下來的 40000 元換 1 元,一口氣打消所有幣值與負債,如同經濟重來槍這事,在複雜的經濟體下幾不可能達成。

信用本位的問題有任何解法嗎?我覺得是挺困難的,我自己是設想過一些。
也許債務也有自然損耗,平常錢可能會掉進水溝、火災被燒掉、儲值到線上服務後公司倒掉, 那麼債務表上的債,是不是有可能每年選一定的比例進行註銷?

成長的根本

回到上面的一段,既然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均標,難道跨越國界的比較就沒意義了嗎?
並不是的,否則就不會有橫跨地中海與墨西哥的難民潮了。

關鍵在於,兩邊均標的基準就不同,例如台灣有健保提供相關便宜的醫療,那麼大家的支出中醫療費用的佔比就會少一些, 可以把錢拿去日本花掉,對其他國家來說,醫療保險就是一筆必要的支出; 如果在台灣,高機率會需要一部機車或汽車,但如果你住日本都市這筆支出就會換成搭電車通勤。

過去累積的成長,會反映在現在經濟的平衡內,在第一世界領著均標的錢(甚至是非法移民領著不合法的低標), 還是會過得比第三世界還要奢華。

那麼,成長的根本在哪?不妨先想想有哪些狀況我們會願意當盤子付高價?
比如說:
當某家的牛奶,被爆出滲了三聚氰胺或是品管不佳,看了新聞的消費者在貨架前可能就寧願付多一點錢, 買比較貴但沒有問題的產品,因為我們重視吃的安全;蓋房子的時候,其實我們可以不要蓋這麼厚實, 營造價格也許可以省個 30%,但我們不會這麼做,因為地震來的時候房子會倒,而我們不想被房子壓死。
又或者,想想國家何時會介入市場,阻止或是補助某些交易?
最低工時保障人人有足夠的休息時間、要求過期的食物禁止販售、騎機車要戴安全帽,追根究底經濟的成長, 動力在於過得更安全、更舒適、更便利、更健康。

經濟成長就是整個社會更高的生產力與更好的生活,在二十年前我們根本沒有智慧型手機可用,也自然不會有這樣子的交易, 但今日手機已經是人人必備,也有各種廠商依著慣性持續生產各式手機,這種慣性在古代可能就是家家戶戶抽絲製絹。
想想你要做一位現代的社畜、或是中古世紀的貴族?

如果你用錢來計較,股票當然是零和市場 , 有人賺錢必定有人賠錢,但公司透過股票市場內籌措的資金,買機器生產財貨,讓我們有更方便舒適的生活可過; 如果你在股市內殺進殺出投資面板三喵,最後結算一毛沒賺, 但電視機的價格從 10,000 降到 5,000 而且尺寸大上一倍,請問你算賺或是賠呢?
錢當然很重要,但人生不是只有錢,錢是用來推動交易的,驅動更多的交易才是經濟的基本, 手持沒有交易的金錢就像滿手保鮮期比較長的水果,無情的時間終究會損耗它的價值。

有一筆意外之財,有各種選擇可以把它花掉,在花掉的時候都是一種價值的選擇; 可以把錢存起來,讓銀行去投資實業;選擇買房就是推升房屋的交易,就算是出國旅行, 也可以算是投資航空公司、飛機製造、在外國消費讓他們有錢買台灣的產品。
交易來自於過往的交易慣性,慣性則根基在一個互信而穩定的社會。

成長的基礎在於人人安居樂業,持續交易就能帶動社會總體的信心 - 也就是錢 - 增加。
而如泡沫化崩裂,人踩人拋售東西,今天不賣明天會賠更多,就是價值憑空消失的時候。

若我們將目光放長遠,現在既不是中世紀那種生產力低下,又因為技術條件的限制沒事就會死人的時代, 現在的生產體系能讓人類不虞匱乏,當機器人取代藍領、人工智慧取代白領,剩下的人類究竟該做什麼? 我們的經濟體系要從哪裡取得成長?
我認為未來的成長不在於生產更多的東西,畢竟當人手都有一支手機又十年用不壞,手機還有成長的空間嗎? 當電晶體來到一個原子,毫無成長的背景下,去輪班也不過就是另一種傳產。

最後的成長也許在於娛樂、文化、藝術,人類的心靈對於探索有無盡的需求,投資一本暢銷的小說, 可能換到幾千乃至上億本的印刷;趕上流行的娛樂與暢銷的金曲電影,在沒有成長的世界裡遠比任何其他產業都好。

政治

在寫這一切的時候,我其實有個想法,關乎政治這個詞彙。
長久以來,對政治的定義大多只聽過孫文那套:政治,是管理眾人之事。
但在這幾年下來,我自己有一套對政治的詮釋,以及個人對社會的想法。

就如前幾年引起爭議的瘦肉精,或是去年的含氚廢水。
儘管引據科學報告說明設定的安全劑量標準,或是提出廢水中的放射性核種的量已低於鄰國, 仍會引發各種質疑、搶購等等。
後來我就發現,所謂安全劑量、排放標準云云,其實都是人訂的,是人訂的就是信任問題與政治問題。

例如報告寫了瘦肉精危險劑量是 10 ppm,那麼為什麼不能零檢出,不能 5 ppm? 有毒的標準是 LD50,為什麼不是 LD25 或是 LD10?
就算我們同意了 10 ppm 是安全好了,我們怎麼相信美國的檢驗結果是安全的?我們相信海關會好好檢驗嗎? 我們相信縣市長帶隊示範稽查的結果嗎?又或者,隔了一個國家,該相信日本提供的核廢水數據沒有造假嗎?

數據是事實,但提出數據、解釋數據的也是人類。

2020 開始肆虐全球的武漢肺炎,我朋友就堅持不打疫苗,並對疫苗降低致死率的數據表示不相信, 堅信是疫苗的毒性造成打完的人先死過一波,傷害力不亞於真的病毒, 打過疫苗後的致死率數據是經過竄改的,數據本身就不被信任。
政治問題其實就是信心的問題,操作眾人對數據的信心、對產品的信心、對政治人物的信心、對其他國家的信心。
即使小到三人成群,也可能發生某甲對某乙說,某丙會在睡覺時偷翻你的行李,試圖拉攏某乙提防某丙等等, 這並不是什麼管理,但仍會劃分在一般說的操弄政治的行為。

如果要給政治下個定義,我會說,關乎眾人信心的事物即是政治。

社會與政治

最近我開始覺得,一切都是由基準點變動的方向構成的。

只要能帶動眾人的信心,大家都同意,那麼什麼事情都可以做也都可以合理化。 群眾風向是善與惡的定奪者,超乎一切規範的事物,無論是法律或是憲法,因為憲法終究也是人訂的規則。
這個社會應該是什麼都可以討論:

  • 人類不能殺人?參考一下日本的五一五事件,古希臘可以群眾投票 指定流放 或者 令其自盡
  • 我們能進行種族隔離嗎?其實可以,很多地方示範過。
  • 可以把人類當奴隸嗎?可以,歷史長河以來有奴隸才是正常。

你說談這些很離譜,但假如我們在哲學課堂上會討論如電車難題、船難吃人等問題,為什麼這些又不能談呢?

  • 人類應該要一夫一妻?
  • 這個社會一定要男女平等嗎?男主外女主內有什麼不好?我們不能女主外男主內嗎?
  • 我們應該開放大麻或是自由施用其他毒品嗎?
  • 我們應該開放性專區嗎?
  • 我們該讓大家自己決定該不該打疫苗,進而影響到群眾保護力嗎?
  • 流浪動物應該全面零安樂死?還是應該全安樂死?或是可以有個中庸之道?

這些都沒有標準答案,答案要自己去想,然後自己做決定,不用去靠北法律為什麼不準(或者法律為什麼準), 法律來自社會經驗,社會經驗來自人心。

結語

不知不覺就打了這麼一大篇長文,我想重新回歸到這本書來。

凱因斯無論是在巴黎和會或是在布雷敦森林會議,求得到是世界和平與安穩,讓人們能更專注在高層次的需求,像是藝術與美。
我想最重要的,也是美國計量經濟學中忽視的,是他直視了經濟背後的因素:人,畢竟人與人之間發起的交易,才是經濟的本體。
假如有一天,當外星人的星際考古學家來到人類已然滅絕的地球,探索人類文明的遺緒, 卻在股票交易所看到各種 AI 機器人仍在自動進行交易,如同 AlphaGo 自我博弈般尋求最高報酬的策略,那個畫面會有多麼荒唐?
把人排除在經濟學之外,就好像我們來到無人島,然後決定研究政治一樣,既不切實也無意義。

換個方向想,凱因斯苦口婆心,呼籲的正是改變這一切經濟的慣性,不要因為過去割地賠款就想著一戰應該賠更多, 贏過頭只會使遊戲規則改變,讓輸家不爽直接翻桌。
我覺得凱因斯可以算個理想主義者,目標從不止於大政府,還加碼這個政府要能做對的事情, 但凱因斯給出了政府應當介入市場的手段,卻給不出政府方向的指示,畢竟方向百百種, 於是國家投資軍武這種違反凱因斯本意的支出,也成為大政府的政策, 而對德國要求賠割、建立強勢的美元體系,又哪個不是一個強勢的大政府搞出來的。
我在這裡提出我個人的意見,這整篇文論述下來,無論你是共產主義、社會主義、資本主義, 在經濟的本質上都是相同的:交易,而原動力也相同:為了過得更好。

貧富差距難以消彌,因為每個人的天資、出生條件本就不同,貧富差距是向上提升、過得更好的原動力, 無論是人、或是國家都是沿著一道長長的價值階梯拾級而上,尋求更好的生活。
並不是說窮人們就該死,正好相反
所謂政府的角色,正是該平衡社會上的差距,緩步修正法規、驅動創新、發起投資, 讓交易的趨勢走向讓每個人都能過得更好。
我們不求政府使用均富卡,但窮人住的房子是不是能符合一定標準,不能住太小、應該要有足量逃生設備、應有足量陽光? 3K 工作必定要有人做,但法令上是否能維護工作安全,減少無謂的死傷?
每個人都是交易的發起人,橫死與無妄之災就是經濟衰退的災禍之源

我們一定會老、社會一定有窮,但在這之上,我們是不是能劃出一條界線,這是我們社會對身而為人最基本的尊重, 期望所有人都能活在這條線上,並授權掌控人類群體信用的政府,動用社會整體的信用來滿足這一切

凱因斯很聰明的體會到這一切,他洞察到政府作為社會信用的管理者, 不該在社會即將動盪時袖手旁觀,因為動盪正是所有穩定交易的天敵。
人類活著的時候害怕改變,但時間一拉長卻又忘記我們曾經改變過什麼, 如果什麼改變都不做,我們又如何從中世紀那樣停滯的社會,來到現今富足的生活?
「金字塔是節儉建成的嗎?我覺得不是。」同樣的,自來水道、健康保險、交通號誌、高速鐵路也都不是。

近期看過幾本讚頌人類文明的書

我們人類就是這樣磕磕碰碰走了 20 萬年,且讓我點播一首出自影響我重大的影集的一首歌:

有人稱之為未來,但也有人稱它為未發現的國度

長遠來看,我們都死了;但長遠來看,一切都有可能。